钢铁炮灰：唐山钢铁转型致死

    经济的持续低迷已经使得曾经热火朝天的钢铁业变得十分萧瑟。唐山的众多钢铁企业正在忐忑地揣测着地方政府会出台怎样的产业结构调整策略，现在的经济环境里，民营企业主们都不敢轻易地做出什么投资举措，他们很大程度上寄希望于中央层面的扶持政策以及城镇化战略的具体实施。而去年曾经以“吻批文”出名的湛江钢铁基地，也在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不断调整自己的投资规模、投资步骤和建设进度，与项目刚刚获批之时地方政府的欢呼雀跃形成了比较鲜明的对比。大家心照不宣的是，钢铁行业的趋冷正好创造了压缩产能、结构调整的好时机，而对于身处其中的中小民营企业来说，在这次市场和政策的双重挤压下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未知数。

　　调查一

　　唐山钢铁“转型致死”

　　“都扛着，等政策出台，等市场变化。”唐山一家产能近500万吨的钢铁企业负责人自称已经收缩产能近20%，以应对当前市场情况。该企业的一位副总甚至认为，与去年相比，今年利润可能会减少40%。

　　整个钢铁行业持续低迷，在今年2月份的短暂向好之后，接下来的“金三银四”表现平平，并未出现明显好转。而进入6月后，行业惊呼已逼近去年9月出现的低谷。

　　市场压力之外，另一种压力也正显现出来：持续日久的产能收缩政策预期似乎即将兑现，尚未确定的只是以怎样的方式开始。此前当地一场涉及199家企业的环保风暴，被企业解读为政策利器——尤其在早前“整合”思路未见效果的情况下，这可能会是一个全新的思路。

　　政策忧虑

　　7月4日上午，一场名为“唐山市冶金行业转型升级、环境保护座谈会”由市主要领导主持召开，参会的69家企业多为钢铁企业，此外还有当地钢铁行业协会及四家银行参加。

　　“最初就叫转型升级座谈会，后来又添加了环境保护四个字。”参与该会议议题制定的一位公务员透露，“领导希望再给企业紧一紧环保的头箍”。

　　来参加座谈会的众企业负责人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光就脱硫来说，别说小企业不达标，大企业都很难达标。”一位与会企业副总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说，让他反感的还有议题中出现的“建立统一的矿石、焦煤、钢材等大宗商品的交易平台”——他担心这会沦为政府收费的工具，却不能给行业带来真正变化。

　　此外，当天9个议题中，还有联合采购、加长产业链等。其中一个较为开放的议题，是问企业“为推进冶金行业转型升级，加快发展，需要地方政府在税收和产业发展上出台哪些政策措施”?这成为企业竞相讨论的热点，但官员并未有明确表态。

　　“有企业提出现在市场情况不好，希望能够适当延长某些环保措施上马的期限，也有企业提到重庆钢铁获得5亿元补贴，意思是希望政府能够出手救市。”

　　“企业获奖情况，领导视察照片，都放到资料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帮助。”7月4日，在唐山市工信局，当地一家钢铁企业正在将厚厚的《钢铁行业规范条件申请报告》递交该局。

　　2010年，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大节能减排力度加快钢铁工业结构调整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10]34号)，要求工信部牵头制定《钢铁行业生产经营规范条件》(以下简称《规范条件》)。2010年6月，工信部制定了《规范条件》，2012年9月又对其进行了修订，自2012年10月1日起实施。

　　2013年4月2日，工信部公示了第一批符合《规范条件》的45家企业。这45家钢铁企业2012年合计产量3亿吨，占当年全国粗钢产量的41.4%，其中包括宝钢、鞍钢、武钢等国有企业，也包含沙钢、方大特钢等民营企业。但这其中却并没有出现唐山的钢铁企业。

　　工信部在发布首批符合规范条件企业名单时也称：“对于不符合规范条件的企业，工信部将会同有关部门，综合运用差别电价、财政奖励、考核问责等经济手段、法律手段和必要的行政手段，逐步压缩其生存空间，迫其退出市场，化解过剩产能。”

　　一份7月4日唐山工信局给省工信厅的汇报材料称，唐山具备申报条件的企业一共22家。

　　一家产能近500万吨的钢铁企业负责人，在看到当地钢协4月份产量统计表后，认为上面所载数据并不准确，因为除了唐钢减产外，竟然多数企业都在增产，他认为这与事实不符。“这个数据是不对的，我们的产量下降了，怎么会增长呢?钢协这么统计会不会给政府造成错觉，让政府认为我们的状况比唐钢还好，然后在制定政策时，对我们进行产能压缩?”他说也许自己过于敏感了，不过他相信这段时间大家都对这些比较敏感。

　　环保风暴

　　5月10日，唐山市政府曾下发通知，决定对唐山市首批199家严重污染企业及落后装备予以关停取缔。

　　“确实有些企业关了，但这些企业的产品主要面向低端市场，有市场因素，也有环保压力。”小集镇一家钢铁企业副总称，对于大企业而言，由于早前即已加强环保投入，环保压力并不大。他认为小厂面临更多的恰是环保压力。

　　“199家企业中，钢铁企业只有30多家，而且不少还是限期整改。”唐山市环保局工作人员透露，且这30家企业多为脱硫不符合标准。被媒体广泛关注的这次环保风暴、始于今年5月10日唐山市政府下发的《关于对首批严重污染企业及落后生产装备实施关停取缔的通知》(唐政函[2013])60号)，而更早之前的2月初，当地针对排污小企业开展过专项行动。

　　“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面居然有个炼铁炉子。因为附近没有居民，所以也没人举报，完全是个三无企业。”环保局工作人员回忆说，除了这种小作坊式的生产厂必然不符合环保要求外，唐钢一下属工厂也被省环保局查出排放未达标。

　　但让小企业嫉妒的是，由于唐钢早前便和省里签订协议，商定在2014年实现排放达标，所以并未遭到更严厉执法。记者在一份《强制淘汰落后生产装备完成情况统计表》中发现，唐钢有三台烧秸机被要求在9月20日前完成脱硫设施建设。但另两家企业却被要求拆除。

　　不过，唐钢工作人员却认为小企业在环保方面投入少，其产品成本因此降低，这过去是竞争优势，而现在变为一种“原罪”，也属正常。

　　该统计表中，列出被要求拆除高炉和烧秸机的，多数均为小企业，亦有三无作坊，其高炉多不足100立方米，但也有被拆除高炉超过100立方米的。

　　“明天，市里好几个单位一起去断电，贴封条，彻底让它淘汰出去。”7月4日，在市政府采访时，办公厅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中小企业停摆

　　“做面包铁的、轧钢的，去年就停了不少，今年2月开了一段，接着又停了。”从事回收废铁冶炼的郭先生称，自去年开始，由于普遍出现到货即付，不少资金流紧张的烧秸厂、“小炉子”“野炉子”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停产，2月份市场出现向好迹象后，开工不久又再次停产。

　　郭先生所在的唐山市丰润区，冶金企业众多，除了产业链较长的少数企业外，更多则是轧钢企业及其他下游产品企业。他印象中，小企业的停产早在去年五六月份即已成批出现。

　　7月4日，记者联系丰润区一家回收废钢冶炼企业时，该企业负责人称，他早在去年8月即已停工，目前厂区只留了两名看守人员，他正在考虑将设备及土地全部转手。

　　相关统计显示，唐山市共有高炉169座，其中1000立方米以上70座，400至1000立方米94座，转炉157座，电炉36座。多集中在丰南、丰润、迁安三地。

　　这些数据相对应的是55家企业，但实际上更多企业在从事下游产品加工，回收废钢铁冶炼企业也未计入。当地工信局负责人称并不掌握准确数据，但他估计冶炼企业的数量可能在200个左右，而相关企业数量则更多。

　　这些企业中，不少人曾是唐钢职工。“1985年到1988年是第一批，1992年到1998是第二批。这两段时间内，涌现出来不少小企业、小作坊，几乎也是今天这些中小企业的出处了。”郭先生便是在1993年时离开唐钢的，此后二十年间，他的生意一路上升，尤其在进入新世纪。

　　由于位处冀东铁矿带，且交通便利，京津塘市场巨大，唐山的中小钢铁企业颇具“地利”，又逢国内经济迅猛发展的“天时”支持，其数量增长同时，各企业效益也有较多保证。

　　让郭先生遗憾的是，他始终没能把产业链做长。他认为此番市场冷态中，正是因为过去一直产业链短，未能充分积聚资金和建设渠道，所以才让中小企业变得异常难熬。

　　“2008年时，也都停了，大家认为这是一个特例。但那之后就不断停，断断续续。”由于租地建厂，郭先生说不少厂子很难向银行贷款，加之近期银行也对钢铁冶炼企业贷款缩紧，资金压力便更加凸显。

　　把工人打发掉，把院子锁起来，每天盯着新闻，希望能够看到关于城市化建设的最新政策动向，郭先生说他刚开始认为最多停产三个月即可转好，没想到这次过了一年仍未见市场好转。